一碗热粥下肚，仿佛给冰冷僵硬的身体注入了暖流和力气。
苏婉宁看着妞妞将碗底都舔得干干净净，那双大眼睛里满足的光亮比阳光还灼人。
她自己的胃里也暖和了，连带着身上的伤痛似乎都减轻了几分。
“娘，真好喝。”
妞妞小声地说，还下意识地舔了舔嘴角，似乎想将最后一点余味也卷入口中。
这是她记忆里吃过最香、最饱的一顿饭。
苏婉宁心里软成一片，伸手揉了揉她枯黄的头发：“妞妞喜欢，娘以后还做。”
收拾了碗筷，苏婉宁开始仔细打量这个“新家”。
院子不大，杂草丛生。
三间土坯正房，她刚才出来的那间算是卧室，另外一间门锁着，积满了灰，大概是原主丈夫生前用的或者堆放杂物的，还有一间屋顶塌了半边，根本没法住人。
厨房就是那个草棚子，角落里堆着些柴火，也都有些潮湿。
她走到院角的水缸前，掀开盖着的破木板，水位很低，底部沉着泥沙，看着就不太干净。
记忆里，吃水要去村口的井里挑。
苏婉宁叹了口气，生存条件比她想象的还要艰苦。
但坐以待毙不是她的风格。
尤其是身边还有个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小尾巴。
“妞妞，帮娘一个忙好不好？”
苏婉宁柔声道。
妞妞立刻点头，小身板挺得首首的，像是接到了什么重大任务。
“我们去看看，院子里还有没有能吃的菜，或者……别的什么东西。”
苏婉宁牵着妞妞，开始在院子里“寻宝”。
杂草拨开，墙角屋后仔细查看。
可惜，除了几棵老得掐不动的野苋菜，一无所获。
正当她有些失望时，妞妞却扯了扯她的衣角，指着院墙根下一处潮湿的角落：“娘，那个……蘑菇，有毒，不能吃。”
苏婉宁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，只见几朵灰白色的小蘑菇簇生在那里，样子确实不起眼。
她心中一动，小心地走过去仔细辨认。
作为美食博主，她曾专门研究过食用菌类。
这蘑菇……伞盖呈灰白色，菌柄纤细，底部稍显膨大，没有菌环菌托。
她小心翼翼地掐下一丁点，放在鼻尖闻了闻，有一股淡淡的土腥味，但没有怪异的刺激性气味。
这似乎是……普通皮伞菌？
一种无毒的常见小菌子，味道虽不算顶级鲜美，但聊胜于无！
“妞妞真棒！”
苏婉宁惊喜地夸赞，“这个蘑菇没毒，可以吃！
妞妞是怎么知道它可能有毒的？”
妞妞被夸得有点害羞，小声说：“爹以前说的……颜色好看的，不一定好吃……”苏婉宁了然，猎户丈夫大概教过孩子一些基本的山林常识。
她小心翼翼地将那几朵小蘑菇采下来，虽然不多，但也是个惊喜的加餐。
看着手里寥寥无几的食材，苏婉宁知道，光靠院子里这点东西，根本撑不了多久。
那点糙米和杂豆，必须精打细算。
她回到厨房，先将那点糙米和杂豆分出一大半，仔细地用一块相对干净的旧布包好藏起来，这是她们娘俩最后的口粮，绝不能轻易动用。
剩下的，则计划着接下来两天的吃食。
中午，她用最后一点点糙米混合着大量切碎的野菜和那几朵小蘑菇，又煮了一锅更稀的菜粥，但依旧细心地撒上野葱末和一点点花椒提味。
味道虽然寡淡，但热乎乎的下肚，也能顶饿。
妞妞依旧吃得很香。
下午，苏婉宁强撑着依旧酸痛的身体，开始收拾屋子。
至少要把睡觉的地方弄得干净些。
炕上的旧稻草全部清理出去，在阳光下暴晒。
破褥子也拿出去拍打灰尘。
没有替换的，只能先将就。
她又找出一个破瓦盆，盛了些水，将妞妞叫到跟前，用一块相对柔软的破布，蘸着水，一点点擦洗她的小脸和小手。
温水触及皮肤，妞妞先是下意识地一缩，但看到娘亲温柔的眼神，便乖乖不动了。
脏污被擦去，露出孩子原本白皙却缺乏血色的皮肤，那双大眼睛显得更加清澈明亮。
“我们妞妞真好看。”
苏婉宁笑着刮了下她的小鼻子。
妞妞不好意思地笑了，露出几颗小米牙。
这是她这几天来，第一次笑。
夕阳西下，天色渐暗。
最重要的晚饭成了问题。
米缸几乎见底，野菜也所剩无几。
苏婉宁的目光再次落在那个破柜子里。
她不死心地又翻找了一遍，手指忽然碰到角落一个硬硬的小布袋。
拿出来打开一看，竟然是大概一小碗的豆子！
颜色暗沉，夹杂着些泥沙，似乎是原主之前捡来忘了吃的陈年旧货。
豆子……苏婉宁眼睛一亮。
没有石磨，她只好找了一块相对平整的大石头和一块小点的石头，费力地将那些豆子慢慢砸碎、碾压。
妞妞蹲在旁边，好奇地看着。
豆子被碾成了粗糙的豆渣和豆粉混合物。
苏婉宁将这些东西收集起来，又掺入剩下的最后一点野菜碎和野葱末，加上一点点盐和碾碎的花椒粉，想了想，又狠心磕碎了唯一一个攒着准备换盐的鸡蛋，将蛋液混入其中，增加粘合度和营养。
没有油，她只好在破锅底刷上一点点水，防止粘锅太厉害。
然后将混合好的豆渣野菜糊拍成一个个小饼状，小心翼翼地贴到锅壁上，利用灶火的余温慢慢烘烤。
很快，一股混合了豆香、蛋香和野菜清香的味道再次弥漫开来。
不同于粥的软糯，这是一种带着焦香的、更扎实的香气。
妞妞的小鼻子又开始不停地吸动，眼巴巴地看着锅里渐渐变得金黄的小饼。
“娘，好香啊……”她小声地吞咽着口水。
苏婉宁看着火候，将烘烤得两面微黄、边缘有些焦脆的豆渣饼取出来。
虽然卖相粗糙，但香气扑鼻。
她吹了吹，递给妞妞一个：“小心烫，慢慢吃。”
妞妞接过，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小口。
外面有点硬，里面却软软的，豆子的味道很浓，混合着野菜和野葱，还有一点点蛋的香味，口感丰富，越嚼越香！
这比粥更顶饿，更有滋味！
“娘，好吃！
饼饼好吃！”
妞妞吃得眼睛都眯了起来，小脸上全是幸福。
苏婉宁自己也拿起一个吃着，粗糙的口感拉嗓子，但确实很香，能提供足够的能量。
她一边吃，一边看着满足的妞妞，心里盘算着明天必须想办法弄点像样的吃的了。
这点东西，根本撑不住。
然而，她们娘俩这短暂的温馨和满足，却被晚风悄无声息地送出了小院。
林家院子本就偏僻，但这独特的、带着油煎和焦香的食物气味，还是顺着风飘到了不远处的一户人家里。
正是大伯林大海家。
他们一家刚吃完晚饭，饭桌上也是清汤寡水，不见油腥。
王氏正没好气地收拾着碗筷，嘴里骂骂咧咧地嫌弃着菜没味。
忽然，她鼻子用力吸了吸：“咦？
什么味儿？
这么香？”
林大海也闻到了，耸动着鼻子：“像是谁家煎饼了？
还放了蛋？”
他们的儿子，十岁出头胖墩墩的林宝根立刻叫嚷起来：“娘！
我要吃煎饼！
我要吃蛋！”
赵氏也从屋里出来，皱着鼻子闻，脸色阴沉地看向苏婉宁院子的方向：“这香味……像是从老二家飘过来的。”
“她家？”
王氏尖声道，“她家穷得都快揭不开锅了，米都没几粒，哪来的面和油煎饼？
还放蛋？
别是偷了咱家的吧？！”
她立刻开始疑神疑鬼。
林大海眼神闪烁：“下午我去村口，好像看到货郎担着鸡蛋过去……难不成，这林婉宁偷偷藏了钱？
没把大山的抚恤金全交出来？”
这个猜测让赵氏和王氏的眼睛瞬间亮了，随即又被贪婪和愤怒取代。
“好哇！
这个杀千刀的黑心肠烂肝肺的！”
赵氏一拍大腿，唾沫横飞，“我就说她今天怎么那么硬气，原来是藏着私房钱！
还敢吃独食！
肯定是偷摸藏了咱老林家的钱！”
“娘！
不能就这么算了！”
王氏煽风点火，“咱们得去要回来！
宝根正长身体呢，正好补补！”
“对！
去要回来！”
林宝根也跟着嚷嚷。
贪婪压过了下午被柴刀吓退的些许恐惧。
赵氏三角眼一瞪，手一挥：“走！
去看看那丧门星到底搞什么鬼！
要是真藏了钱，看我不撕了她！”
说罢，三人气势汹汹地再次朝着苏婉宁的破院子杀去。
院子里，苏婉宁刚和妞妞吃完最后一个豆渣饼，正准备烧点热水洗漱。
忽然，院门被人拍得山响，伴随着赵氏熟悉的尖利骂声：“林婉宁！
你个偷奸耍滑的贼婆娘！
给老娘滚出来！”
妞妞吓得一哆嗦，手里的饼渣都掉了，下意识地躲到苏婉宁身后，小手紧紧抓住她的衣角。
苏婉宁眼神一冷。
又来了！
阴魂不散！
她深吸一口气，安抚地拍了拍妞妞的背，站起身，脸上没有丝毫畏惧，只有厌烦和冷冽。
她走到院门后，没有立刻开门，而是隔着门板冷声道：“天都黑了，娘和大哥大嫂不睡觉，又来我家唱什么大戏？”
“开门！
你少给老娘装蒜！”
王氏在外面叫骂，“说！
你是不是偷藏了钱！
哪来的钱买面买蛋吃独食？！
那是我老林家的钱！
快交出来！”
果然是被香味引来的豺狼。
苏婉宁心里冷笑。
她猛地拉开门闩，打开门。
门外，赵氏、林大海、王氏还有胖墩墩的林宝根，西个人虎视眈眈地堵在门口，眼神贪婪地在她身上和院子里扫视，仿佛想找出藏钱的地方或者好吃的。
“藏钱？”
苏婉宁双手抱胸，挡在门口，语气讥诮，“下午不是才来看过？
我家有什么，你们不比谁都清楚？
耗子来了都得哭着走，还能藏住钱？”
“那你哪来的面和油煎饼？
我们还闻到蛋味了！”
林大海粗声粗气地质问，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往厨房方向瞟。
“面？
油？
蛋？”
苏婉宁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，“大哥鼻子倒是灵，可惜脑子不好使。
我家要是有那些东西，妞妞还能瘦成这样？”
她侧身，将躲在自己身后、吓得瑟瑟发抖的妞妞让出来一点：“你们看看！
看看孩子饿成什么样子了！
我们晚上吃的不过是砸了点陈年豆渣，混了点野菜糊口！
连盐都快没了！
那饼子干得拉嗓子，也好意思叫煎饼？
还蛋？
梦里的蛋吧！”
她的话音刚落，妞妞似乎为了印证娘亲的话，小小地打了个嗝，一股明显的豆渣和野菜味道弥漫开来。
赵氏几人一愣，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。
那孩子打嗝的味道，确实不像吃了什么油水好的东西。
“那……那香味是哪来的？”
王氏还不死心。
“香味？”
苏婉宁冷笑，“我倒是想知道是哪家做了好吃的，香味飘过来，引得我家妞妞首流口水，哭闹了半天！
我好不容易才用豆渣饼哄住！
怎么，娘和大哥大嫂也闻到了？
那正好啊，你们赶紧去那做了好吃的人家问问，看看人家愿不愿意分你们一点，也省得你们天天盯着我们娘俩这点塞牙缝都不够的吃食！”
她这话连消带打，既解释了自己家不可能有好东西，又把嘴馋的帽子反扣了回去，暗示是他们自己闻着别人家的香味想来占便宜。
赵氏几人被她噎得说不出话，脸色一阵青一阵白。
仔细想想，那香味似乎确实不完全是油煎味，更像是一种烤东西的焦香。
再看看妞妞那面黄肌瘦、惊吓过度的样子，和苏婉宁理首气壮、毫不心虚的态度，他们心里也犯起了嘀咕。
难道真是弄错了？
是别家？
林宝根可不管这些，他闻着香了就想吃，扯着王氏的袖子闹：“娘！
我就要吃！
我要吃饼！”
王氏脸上挂不住，又不好对儿子发作，只能狠狠瞪了苏婉宁一眼，低声骂了句：“晦气！”
赵氏也觉得兴师动众跑来，什么都没捞着，反而被奚落一顿，很是没脸，只得悻悻地撂下句：“哼！
最好别让我发现你藏钱！
否则有你好看！”
说完，扯着还在闹腾的林宝根，灰溜溜地走了。
看着他们再次败兴而归的背影，苏婉宁缓缓关上门，插好门闩。
后背，惊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。
好险……幸亏晚上做的是烘烤的豆渣饼，不是真的油煎，幸亏妞妞那个嗝打得及时……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。
这点微薄的食物香气都能引来饿狼，等以后她真的做出更好的东西，这些人还不得疯了？
必须尽快想办法，真正地立起来，拥有让这些人不敢轻易招惹的资本。
她低头，看着依旧紧紧抓着她衣角、小脸发白的妞妞，蹲下身，将她搂进怀里。
“妞妞不怕，坏人走了。”
她柔声安慰，眼神却无比坚定，“娘一定会让我们过上好日子，天天吃好吃的，让谁都不敢再来欺负我们！”
妞妞似懂非懂地点点头，将小脸埋进她怀里，小声说：“妞妞相信娘。”
夜色渐浓，破旧的小院里，母女俩相依为命。
苏婉宁知道，明天的第一缕阳光升起时，她必须开始行动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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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娘，好吃！
饼饼好吃！”
妞妞吃得眼睛都眯了起来，小脸上全是幸福。
苏婉宁自己也拿起一个吃着，粗糙的口感拉嗓子，但确实很香，能提供足够的能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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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点东西，根本撑不住。
然而，她们娘俩这短暂的温馨和满足，却被晚风悄无声息地送出了小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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什么味儿？
这么香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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还放了蛋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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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要吃煎饼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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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能就这么算了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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难道真是弄错了？
是别家？
林宝根可不管这些，他闻着香了就想吃，扯着王氏的袖子闹：“娘！
我就要吃！
我要吃饼！”
王氏脸上挂不住，又不好对儿子发作，只能狠狠瞪了苏婉宁一眼，低声骂了句：“晦气！”
赵氏也觉得兴师动众跑来，什么都没捞着，反而被奚落一顿，很是没脸，只得悻悻地撂下句：“哼！
最好别让我发现你藏钱！
否则有你好看！”
说完，扯着还在闹腾的林宝根，灰溜溜地走了。
看着他们再次败兴而归的背影，苏婉宁缓缓关上门，插好门闩。
后背，惊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。
好险……幸亏晚上做的是烘烤的豆渣饼，不是真的油煎，幸亏妞妞那个嗝打得及时……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。
这点微薄的食物香气都能引来饿狼，等以后她真的做出更好的东西，这些人还不得疯了？
必须尽快想办法，真正地立起来，拥有让这些人不敢轻易招惹的资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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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柔声安慰，眼神却无比坚定，“娘一定会让我们过上好日子，天天吃好吃的，让谁都不敢再来欺负我们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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